老家村里有一口老井。 井口圈着红石块,井台铺着红石板,台阶砌着红石条,显得干净、整洁。 老井立在沟的一侧,井的旁边是一条连接外面世界的大路。老井就是沿沟居住几十户人家的生命泉。 到井上绞水,多是男人的事情。井深,绳长,着急不得,井上绞水就成了人们交流的时间。常常是一人绞水,三四人在等,一边绞,一边聊。辘轳不紧不慢地转动,人们和声和气地交谈。报个喜讯,说个段子,牛下犊,羊跳圈,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趣事、消息、农事,都在这里传播;遇到老弱,帮一把、让一桶,乡情在这里传递。岁月在辘轳转动中滑过,山村人的日子像井水一样平静、祥和而又甘醇。 井台是女人的天下。哪里有水,哪里就有女人。井台下面有一个红石洗衣槽,槽里凿有石搓板,槽周围设有几个红石墩。一池清水,几枚皂荚,涤净衣物的尘垢,也淘着女人的话匣。往往是一个女人洗衣服,自会有另一个女人来帮忙,还有一两个女人纳着鞋底来陪伴。每逢这时,石槽边就热闹起来。提亲牵线在这里完成,家长里短在这里诉说,欢笑的叽喳声可以惊飞鸟雀,忧伤的泪水也会落入石槽。这情景伴随日月常现。 水槽的南边有一个大的坡池坑。它是雨水、雪水、洗衣水的汇集地,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夏洗澡、冬溜冰,捉蜻蜓、听蛙鸣,有了它,村子平添了一分灵性和生机。老井还孕育着恋爱的浪漫。小松叔,就是在绞水中与山花姑绞出了的涟漪。小松叔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丢了一只胳膊,山花姑帮他洗衣物,小松叔就帮她绞水。一洗一绞,就成了一家人。 老井也流过泪。早前,二壮被抓壮丁。他抱住井桩死活不肯走,撕拽中,井桩就被拽歪了。二壮也再没回来。 老井,是村人的图腾。人们在此聚散,事情在此商议,悲欢离合在此留痕。这里演绎着村民繁衍生息的,记载着村子兴衰变迁的历史。 如今,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但是,人们习惯了到井上去绞水。也就在通自来水的同时,人们用红山石盖起了一个井亭。辘轳、井绳,还有那口老井,就供奉在龛里。 老井养育了一方百姓,铸造了一方家园,它的大德、厚泽,人们永远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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