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春的太阳一向早醒,连同她一起。
伊丽莎白站到窗前,把手臂伸出窗去,抓了一把空气又被它跑掉,只留下扑到皮肤上去的未融雪的味道。她想起自己儿时曾把它放入口中,挨着舌头上面,紧黏在口腔上颚,隔了几乎漫长的一瞬才化掉。那像什么呢,像冬天被她咬掉了一块,之前不曾有人知道冬天可以食用,她是拉开那扇帷幕的人,但现在她决定保守这个秘密。于是她抬头,就望见闪耀的太阳升起了,她还未向草垛顶上的冰问好,它就连同它的影子一块儿消失殆尽,伴随而出的是春天的种子,现在是它们在向她问早了。
她一边回应着,一边在心底里惊叹万物的千变万化。多么奇妙的存在!昨天作了冰,今天又可以摇身一变成被昨日自己哺育过的春种。而人是多么地被拘束!以一种形态过上几十年还不算完,要等到连同棺材被腐蚀烂才能加入其中。而那些追求永生的人又是何其蠢笨。我不要棺材,更不要永生,她想,我要去作泥土,作水,作风,再作空气,我即万物。
她继续沉浸在自己宏大的理想,直到注意到胳膊上那股雪的气味不知在什么时候溜掉,取而代之的是阳光的暖意,或者于她来说是新一天开始的讯号,一个重新找寻自我的契机。她关上窗重新躺回床上,试图利用未拉的窗帘为这房间增加更多暖意。老玛姬喜欢大惊小叫的性格使她在还是个孩子时就学会了警惕。
现在又换成是柔软的羽绒被拥着她了,床帷的棚顶被拆卸掉,让这里变成了一个可以舒适做梦的地方。被月光照亮的天花板是她的画板,而笔永远都在她手中,她像这样学会建立自己的王国,又一点点变得擅长起来。梦想家也是需要经过训练的,而她不知道这点也无妨,她已经拥有了开门的钥匙。
她继续选择攥着钥匙躺在这里,重新回归了黑暗,或者说五彩的世界。她听见后园耙过又播种的声音了,她看见脚下的土地红色又粘稠,看见藤蔓正爬上南墙,叫不上来名字的树树干高大而枝叶纷披。这一切没有语言,也没有歌声,只有颜色,颜色,无尽的色彩,如海洋般涌动,跳跃在她眼皮下面的另一个世界里。那里有纹丝不动的银色线条,只用瞬间就跳进裂了缝的雨云;晕染成紫色的一片是待收的葡萄、夏夜的一夜,然后是花、花、几簇不安定的绿,闪着晃眼的彩光。她快要阖上眼掉进那光里去了,直到她看见威克逊,托马斯威克逊,混进周围的色彩里化成一片模糊又和谐的体系,他的身后是变幻的光影——蓝色,还有别的颜色,在雾气中抖动着,颤成一团雨后快要凋落的花,或者一只含着水珠无力负重的蝶。她伸手要捧那花儿和蝶去,身体却直随着它往下落,落在贴有壁纸的房间、她的羽绒被上。
是老玛姬上楼的声音。现在钟声乍起,到她该醒来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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