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九门

石头

正说话间，又有数道人影围了上来，想来是刚才的交手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为首一人正是十数天前去青州的那个中年道人平阳子。平阳子看到广虚真人受伤，自然大吃一惊，然后看到那个一袭青衫的漂亮年轻人，更是一愕。他赶紧挥手制止了身后几人的拔剑冲动，先是给冲虚真人行了一礼，道了声师尊。接着又向广虚真人行了一礼，问候道，“师叔，您伤势可有大碍？”广虚真人看到后辈围了上来，想着自己是先手却反被伤，当下是又囧又气，却又不好发作。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平阳子不敢多问，转下头在冲虚真人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朝田无期施了一礼，道：“小田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冲虚真人之前听师弟广虚真人提过他一个俗家弟子在青州被人斩断右手一事，也知晓自己的首徒平阳子也吃了个大亏，前因后果他大概明白，当下叹了口气道：
“小田先生今日来崂山可是替那青州王家寻仇抱怨？”
田无期看着平阳子也是一阵无语，啥叫无巧不成书啊。于是他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说我是来单纯看海的，你信吗？”
话音刚落地，广虚真人就冷笑道：
“你在青州伤我弟子在先，今日杀上我崂山在后，还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不成？如此睚眦必报，真是欺人太甚！”
“师弟不得无礼，你且先到后殿疗伤，我想这里边多有误会。”冲虚真人先是对广虚真人说道，然后又对诸人挥了挥拂尘，道：“你等且先都退下，小田先生非是无事生非之人。”
“是，掌教。”一众人顿时施礼，自有弟子扶着广虚真人退开。巨峰顶上只余下了冲虚真人及平阳子二人面对着田无期。
“小田先生，劣徒平阳子，想必先生在青州已经见过。还要多谢先生念我道门情谊，手下留情。”冲虚对田无期施了一礼，客气地说道。
平阳子也是一礼，他的心情五味杂陈，当日的吐血其实还好，那一句“不要再下山了”却几乎坏了他的道心，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田无期见冲虚真人进退有度，谦恭有礼，也颔首回礼，饶有兴趣地说道：“冲虚真人如何知我修的是道门？”
“贫道自幼随家师在崂山修道，如今也一甲子有余。天道无常，贫道虽然无法像前辈高人一样知天命，明天道，却也对道门传承略知一二。小田先生少年英才，穿的虽然是儒家青衫，刚才用的又似乎是军中的刀法，但是先生的元气波动却与我太清心法很是相近，柔和清正。全然不似儒家的浩然惶惶，也不似军中的霸道横行。道门有小田先生这样的天才，未来可期，贫道亦有荣焉。”
田无期听罢，也正色道：“鸿蒙未分，化元光一道，乃太上先天原始之祖炁也，称名曰道。第一化先天教主，元始天尊；第二化玉宸道君，灵宝天尊；第三化太清圣主，道德天尊。此乃道生一，一生化二，二生化三，三生化万物。久闻崂山太清宫乃道德天尊道场之一，《黄庭经》更是名闻天下，倒是在下贸然了。”
“我崂山太清宫一脉承自道德天尊太上老君，贫道先师刘处玄师从重阳祖师，亦为全真教掌教。世人多知《道德经》，《太玄经》，《妙真经》这三经精妙，却少有人知《黄庭经》乃我崂山太清宫掌教秘籍。小田先生连此事竟然知晓，当是我三清同道。”冲虚真人半惊半喜地叹道。
“呵呵，我所学甚杂，倒是略懂些玉清道法。”田无期见冲虚真人话语里透着真诚，想了想说道。
冲虚真人闻言大惊，然后感慨道：“我原以为小田道友或许也出自全真，或是上清灵宝天尊门下，不料竟是玉清高人。平阳，还不来见过玉清前辈。”
平阳子听到玉清两个字更是大吃一惊，天下修行法门固然是众多，却隐隐以道门为尊。道门里边自然是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太上老君一派最为接地气，广为百姓所知。自然而然的太清一脉入世门派最多，道观分布也最广，香火也最隆。上清灵宝天尊一脉因《洞玄经》的养生长生，甚至一些不可言之事更受达官贵人欢迎，当下几个主要道门修行门派也都是精研上清。至于玉清元始天尊，虽然最为尊崇，却因太过神秘缥缈世人反而知之皆少。莫说是普通修行门派，即使是道门主流，也对玉清所知不详。回想到十数日前的遭遇，平阳子现在心头反而释然，上前一步，行弟子礼道：
“平阳无知，多有得罪。幸得前辈大量，不以为怵，还望前辈海涵。”
“平阳真人不必客气，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年岁尚浅，当不得前辈二字。前日之事，也望真人不要介怀。”田无期见平阳子已然没有愤愤之心，反倒是谦恭平和，也是心里暗赞，此人到底是大气之人，倒也不凡。
“平阳也万万不敢当真人二字，小田先生真是羞煞我也。”说罢，田无期和平阳子两人相视而笑。
冲虚真人看的也是老怀甚慰，笑道：“我崂山太清一脉这些年虽然不曾离齐地，却也与中原其余太清，上清门派浅有交情，今日有缘，得与玉清同门聚于崂山巨峰，一气化三清，三清归合一，幸甚至哉。”接着又叹道：“可惜我已年老，只恐无缘得见大道，日后我这徒儿执掌崂山，还需小田先生多多关照。”
“师傅。”平阳子虽是冲虚真人首徒，为人磊落，在崂山也算人缘颇善。但在门派里边却也面临着不少挑战。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平阳子是平民出身，没有什么豪门大户的外部支持。之前他受外门俗家弟子王晋相邀，一是为了交好自己的师叔传功长老广虚真人，另一方面也是想找些外部的支持。不料想青州一行，王晋断手，琅琊王氏记恨在心，自己的师叔也深感面上无光，对他恶言相向。自己又道心蒙尘，前途一片灰暗。不料今日柳暗花明，掌教师尊今日第一次明确要将掌教一位传与自己。他惊喜交加之下，心情难以自持。果然是败也青州，成也青州。一饮一啄，皆有注定。
“平阳不必多言。”冲虚真人慨然一笑，“你虽说前次做事莽撞了些，却不糊涂，更难得这些年来一直遇事知进退。说来惭愧，贫道多年来只顾清修，对你们关心甚少，如今也难为你们做些什么。不过你也要切记修道之事，首在修心。道路漫漫，且不可忘记本心，更要坚毅不拔，持之以恒，方能有望看见那登天之路。”
“是，师傅。”平阳感动的一塌糊涂，只能行大礼跪谢师傅。
田无期也是有些感慨，本来只是怀念之旅，不想到见证了一次道门传承。他对冲虚真人道：
“真人不必感怀。我料真人已到地破巅峰，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槛，破镜之日也在方寸之间，他日必有机缘，得成大道。”
“多谢小田先生善言。”冲虚道人拂尘为礼，“我自幼随师修行，六十余年勤修《太玄》，师傅传我的《黄庭》真经也参悟了三十年。如今已过古稀，按理来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等又是修道之人，当无大憾，只是大道在即，却摸不到方向，终是令人惋惜。”接着又道：“小田先生的确法眼如炬，我花甲而满地破，却终究蹉跎了一纪，难有寸进。”
花甲，六十岁。
一纪，十二年。
好家伙，这老先生也算留级生大户了，一蹲就是十二年，真耐得住寂寞啊。田无期嘿然想到，不过他也明白，世间寻常修行法门，终是难见最后的门槛。他安慰道：“我虽年少，却也有缘得见有人朝入地破，夕知天命。破镜一事，本来就是道法自然。真人不必太过介怀。”
冲虚真人和平阳子闻言愕然，对视了一下。冲虚真人道：
“朝闻道，夕死足。只是修行事大，却不曾听闻有人能一日破两境。”
“不是听闻，是见过。”田无期耸了耸肩，淡淡答道。
“这……,”冲虚道人本来以为只是田无期的随口一言，不想田无期竟是很认真地承认说见过，更是惊奇，他道：
“小田先生请勿见怪。刚才云海生烟，海上仙境，却是巨峰顶上也能见到的景象，小田先生虽然有所得，但天象却并无异样，当无破天一事啊。”
“哦，我与真人一样，还是地破。说来还要感谢真人和平阳道友，崂山福地，我也是临贵境而有所感，才能摸到地破上。至于一日破两境的家伙，是我一个后辈。”
“啊？”冲虚真人和平阳子越听越傻眼，要说此人若是田无期的前辈，还勉强说得过去，竟然是他的后辈，岂不是个孩童。平阳子当下忍不住问道：
“敢问小田先生贵庚？”
“哦，年方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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