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故人反目

石头

大庭广众之下，龙八爷身首异处，横尸当场，其死状之可怖，遭遇之惨烈，直令在场群豪触目惊心。玄武门的信众们一阵骚动，均是面有惧色，畏缩不前。天庙殿主眉头微微皱起，阵前军心不稳可是犯了大忌，若任由这小子猖狂，只怕玄武门今日会一败涂地啊。
他厉声喝道：“大胆小儿，竟敢杀我玄武门的人，本殿主今日要让你偿命！”
他话未说完，五爪如勾，以凌厉肃杀的威势直攻向吴楚。吴楚还未反应过来，猛听见身后一声冷哼。北世家主方澄羽在间不容发之际接下了天庙殿主的厉爪，高声道：“堂堂天庙殿主，竟然不顾身份，欺负一个晚辈。你想要动手，老夫奉陪！”
见他出手，天机殿主忙又抢上，与天庙殿主合力对付方澄羽。白猿老儿对上天卿殿主，月石散人对上天钱殿主，局势又恢复了之前的混乱状态。吴楚没了对手，便拿玄武门那批助拳的开刀，几个回合的功夫，已经有三四个成名豪杰折在了他的手上。其他人均是战战兢兢，望而生畏，若不是有玄武门的人看着，只怕他们早就跑光了。
又过了炷香时间，山海观的玄霄上人大步流星，神情自若的回来。他本是去追天女殿主的，如今不见天女殿主回来，也不知是被他杀了还是已经逃远了。北世家这边多了两个重量级人物，而玄武门的巅峰战力不是受伤，就是被牵制，情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了。
现在天廪，天市一败涂地，天女不知所踪，余下几人都有安排，实难再分出高手来对付他俩，玄霄上人自恃身份，没有动手，吴楚可是个大麻烦，非的尽快除掉不可！天庙殿主思虑再三，仍是没有办法，急得问天机殿主道：“天机贤弟，你可有什么良策？”
天机殿主似是成竹在胸，面色自然道：“大哥莫急，小弟举荐一人，定可轻轻松松的打败这小子，还能让玄霄老儿知难而退！”
天庙殿主道：“什么人！”
天机殿主也不答话，只是冲亲随道：“去，把左长老给我叫过来！”
听他提起这人，天庙殿主一展眉头，先前的忧虑烟消云散，他纠正道：“嗯，应该是把左长老请~过来！”
两人转望吴楚，面色阴森，笑而不语。不多时，随从带着一人步入场中，那人中等年纪，身长七尺，颌下宝盖须，颊留关公髯。他玉簪束发，锦带缠腰，身披紫缎布袍，内衬浅色绸质长衫，右手扣着一支实心铜杵，左手空无一物，仅在拇指上带着枚羊脂玉扳。雍容体面，气宇轩昂，这是场中诸人对他的第一印象。这样雄姿英发的人杰，理应是一门宗师，一方霸主，可此人偏偏只是个屈居人下的长老，位于七大殿主之下，任由人呼来唤去的长老。
“是……他？”
吴楚乍见此人，忍不住失声惊呼。
太意外了，居然在这种场合，这个时候遇见了……
“弟子吴楚拜见左堂主！”
吴楚毫不迟疑，倒头便拜。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云音阁前任姑苏堂主——左承明。单从这气度，风仪就能看出，左承明和文昭炳相比，二者不知相差了多少个档次。文昭炳却猥琐阴损，整日不修边幅，远看像是耕田的，近看是搬砖的，穿上件光鲜的衣服从上到下怎么看都像是偷来的。而左承明端正庄肃，不怒自威，举手投足自有一派庄严气度，让人望而生敬，真不明白老阁主当初是怎么想的。
左承明侧身避开吴楚，面无表情道：“你不用多礼，我已经不是云音阁中人，受不得你的大礼。”
想到左师伯刀子嘴豆腐心，明里板着脸训这个说那个，遇上事了却总往自己身上揽。昔日与他相处时，曾对他颇为崇拜。而今两人再见，却各自为营，相逢有如路人。吴楚心中酸苦，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站起来道：“左师伯近来可好？阁中弟子俱是日夜盼望着您回去！”
左承明微动颜色，道：“箭己离弦，回头再难。如今我既为玄武门上宾，自然应尽心尽力，以报门主知遇之恩。今日我再不是你师伯，而是狭路相逢的敌人。”
这般绝情绝义，实在难让吴楚联想起曾经那个可敬可畏的长者。两人难道真到了要动手的地步？吴楚不愿去想。早知如此，他宁愿不来凑这热闹，宁愿不要那一百两银子，和师妹徒弟讨饭去襄阳。
左承明平举金色铜杵，道：“动手吧！勿需顾念旧谊，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方澄羽心下大急，吴楚虽然身手不凡，可毕竟还年轻，这左承明却是垂名江湖三十载的高手，还是吴楚的长辈，差点成了云音阁的主人。两人若打起来，吴楚怎会是他的对手。他厉声道：“左承明，你叛离师门，投入邪派已是不该，如今还想以大欺小吗？”
见玄霄上人还闲着，方澄羽又道：“烦请玄霄前辈替我拖住此人，等了结这两个霄小，我便来助你！”
言外之意，似是深以为玄霄上人也不是左承明的对手，由此也可看出左承明在武林人心中的地位了。出乎方澄羽意外的是，玄霄上人竟是动也不动，他诚恳的对方澄羽道：“方先生，您该知道我山海观的规矩，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方澄羽大急，他自然知道山海观那古怪的规矩，却没想到在北世家生死存亡之际，玄霄上人竟会守着个死规矩而不帮他。眼见玄武门步步紧逼，方澄羽忙道：“左承明已不再是云音阁弟子，玄霄道友也不必跟他讲规矩了吧？”
玄霄上人摇摇头，道：“他毕竟曾是云音门人，而且，即便没有那规矩，以老朽之能也未必胜得了他，先生不要再逼老朽了！”
眼见玄霄上人不愿出手，北世家的诸多豪杰都忧心忡忡的望着吴楚。这些人也有心帮他，但却无人是左承明的对手。为今之际，也只有吴楚能与之一战了，虽然他会毫无悬念的战败。
吴楚噙着残泪，勉力握紧了铁笛。左师伯既然不再是同道中人，双方势必会因立场不同而各自为战，既然早晚要打，不妨断得干净利落。
左承明足不点，膝不弯，双肩轻晃，人己落在吴楚身前，右手铜杵如雨点般疾落而下。他驭使“姑苏行”上乘步法，手上配合精妙招式，一上来就使出了奇功“紫竹调”中的成名绝招“凌霜傲雪”。
吴楚既决心要打，便不再犹豫，还了一招“庄生晓梦”接下铜杵。眼见杵笛相接，铜杵忽然左下斜切，疾闪而过。这是云音八诀中的“赠”字真诀，每一招在落实之后都会借着余力带上半式变化，像是做生意给点赠品一样。别小看这手斜切，它在前力用尽之时靠着腕上巧劲挥出，扫向吴楚拳面。距离又近，发招既快，全无征兆，想要避开困难之极。
好在吴楚三年来苦练武功，已经锻炼出了极敏感的感官，遇到变故时本能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手腕从反方向弹出，不仅躲开了半招变化，还反赠半招直挑。左承明微微点头，铜杵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刺，使了招“万枝朝露”。
他一口气刺出了四十余下，招至中途，但见杵影灼灼，一变二，二变四，四十点连刺变成了八十点，分从四面八方指向吴楚周身要穴。这是八诀中的“叠字诀”，其一招分两式，一气化二力，招与招叠，劲与劲叠，后招催前式，后力助前力，如此一来，每一招都可以都像是两招合使，不仅威力倍增，而且更难避开。普通人不过能在同一招中单让力量相叠或者招式相叠，可左承明不是常人，此招之中蕴含了巧与力的双重变化，因为才会有如此声势。
月石散人，雪山老猿等人不禁暗自为吴楚捏了把汗。他二人既然出自同门，自然对对方的本事都知根知底，想投机取巧绝无可能，那么他们就只能凭真本事了。左承明是原姑苏堂主，又多了二十余年的修为，吴楚连现任姑苏堂主也不是，怎么拼得过人家？
单凭这两招，六大殿主也该知道，以左承明之能，单做一个护法太过屈才了。不过玄武门主曾暗自嘱咐，左承明与云音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他没有摒弃过去的决心，无法表现出对玄武门的忠诚，则一定不能重用他。那么今日的成败，也代表着他的态度。若他能不念旧情，狠下心来对付吴楚，天庙殿主也该考虑升升他的职。
眼见杵影纷纷，吴楚惊得冷汗直下，但他慌而不乱，临时使了招“穿花弄影”，旋身抢出。大半杀招被铁笛封住，另外一部分也让他以灵活的身法躲过，可左承明的手笔不比等闲，吴楚仍有几处偏穴被制，从打穴截脉的力道来看，对方显然没给他留活路——只要任何一处要穴被如此重的手法打伤，他吴楚这辈子就算走到尽头了。还好吴楚精熟吐字真诀，穴道封解是家常便饭。他略一用力，几处穴道都自动解开，几无大碍。
“左师伯，没想到你真是下手无情。既如此，我吴楚也要全力以赴了。”
上步三纵，吴楚笛舞如弦月，使了招“贞魂映霞”，出手如风，迅不可及。左承明轻嗟一声，马步后压，铜杵作“仙人指路”式遥遥指出，左手剑指回引，使出了“轻箨抱虚”示之以虚，还之以实。笛杵相击，但闻清音阵阵，吴楚真力一触即发，一发即收，不论攻守，都是霹雳雷电之势，利落以极。这一招运用的是“打”字真诀，以快打快，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左承明大出意料之外，不想这厮三年不见，进境如此之速。也怪他先前选了守式，如今失了先机，速度上再难拼过吴楚。左承明步踏中宫，掌补虚位，铜杵横肩连绕三圈，倏的甩出。这一式“湘子遗泪”蓄力而发，铜杵比铁笛重，若是吴楚再这么硬碰上去，右臂非被震断不可。哪知吴楚面不改色，铁笛毫不退缩的针锋而对……
“嘭！”
“叮……”
铜杵发出一声闷响，而铁笛却是清音绵绵，有如玉鸣。
左承明不禁赞道：“好一式‘颤’字真诀，你进步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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