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石头

伊人在车上凭栏眺望，梨涡浅笑，见吴楚闷闷不乐的走过来，秋水般的眸子如轻纱般抚去了他心中的阴霾。
“怎么，被冷落了？”
“没有！”
吴楚道：“张师兄打得太精彩，他们无暇关注我而己！”
南池雨似是没听见他的解释，接着道：“既然大家都不重视你，那就努力做出一番成就来，若你的排名在张逸真前面，他们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吴楚叹了口气，失落的道：“这谈何容易啊？张师兄比我有天分，又多了几年的功力，我哪里有他那个本事？更何况师叔伯们还要我以大局为重……”
想到那些人的冷眼冷语，他心中堆积已久的怨气像是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哼，凭什么他才是大局，我就只能靠边站？到时候若是武场相见，我必定竭尽全力。要是打不过我，看他还怎么做大局！”
“嗯，比先前长了不少志气！“
南池雨赞道：“难得你这么有觉悟，今日我带你去游秦淮河，好好放松放松！”
吴楚道：“不了，回去练功要紧，后面我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怎么，你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南池雨佯装生气的样子道：“练功也要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再说了，你下场比武是在后天，得明日才知道对手是谁，到时候咱们再针对性的做准备，不急于一时。”
马车一路驰骋至秦淮河畔，早有一艘雕栏玉砌的画舫在码头等候。画舫内沉香缭绕，罗纱微拂，两个彩衣婢女俱是碧玉年华，一个抚琴，一个半抱琵琶，还有一个小仆垂首候立。
二人在舫中品茶赏琴，凭栏看春流汇海，推窗揽和风入怀。素琴抚靡靡风月，行船染淡淡涟漪。沿途可见苍翠群山，悠悠古城，晚霞横空，碧水翷粼。南池雨慨然有感，想起了一首古诗，低声吟道：“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吴楚眼望浩浩秦淮滚滚东流，极目骋怀，心境开阔。正是踌躇满志，乍听见南池雨吟诵这首诗，语调低沉，隐隐有落寞之意。他不通文理，却能感觉到诗中意境与自己的心情颇为不合，装模作样道：“好诗，好诗，就是不太应景！”
南池雨存心调侃，逗他道：“哟，想不到咱们的吴公子还懂诗呢，要不你念一首应景的？”
吴楚把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但凡要是有点文化，也不会给自己起个贻笑大方的名字！”
他指的是“竹叶青”，南池雨则即兴念道：“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月浮！你这名字取得颇有深意，就是这人啊，啧啧，配不上这名字！”
这话又伤到了吴楚的自尊，他不服气道：“哼，不就吟诗吗，谁不会啊，信不信我张嘴就来！”
南池雨笑着道：“真的？有本事你现在就作一首！”
“这，这有何难，你听好了！”
吴楚抵着两个大拇指，涨红脸想了半天，蓦地登上船头，眼望这船，这水，这风，还有岸上的诸多景物，灵感突现，大叫一声：“啊……”
南池雨：“……就这？”
吴楚重拾精神，声情并茂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那波浪，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还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噗……”
南池雨一口茶没咽下去，呛得咳嗽不止。婢女和小仆看着得意洋洋的吴楚，想笑又不敢笑， 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南池雨轻掩着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也叫诗？哈哈，我从来没听见过……这么接地气的诗！”
“笑，笑什么！”
吴楚依然自我陶醉道：“你看我的诗多好啊，即应时，又应景，多，多欢乐！”
一旁的小仆忽有所感，念道：“金陵古形胜，晚望思迢遥，白日余孤塔，青山见闹朝，燕米花底巷，鸦散柳阴桥，城下秦淮水，平平自落潮。”
这首诗气度恢宏，意态潇洒，虽用词平实，却字字珠玉，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诗。吴楚自叹不如：“果然是池雨姑娘的人，一个仆人都这么有才华。”
南池雨也觉讶异，这新进的小仆是父亲为督促她读书特意安排的，果真有几分才气。这首意境悠远的古诗连自己也不曾读过，他是在哪里知道的。她假意教训吴楚道：“瞧见没，连我的书童都比你强，你还不虚心求教，多跟他学学！”
那小仆道：“不敢，不敢，小的怎敢和吴公子相提并论！”
“你别自谦，闻道有先后，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南池雨道：“我自小研读诗书，不下万卷，你念的这首我却不知它出自何处。单凭这一点，你便可做我的师傅了！”
那小仆急道：“小姐折煞小的了！说来丢人，小的是听方才吴公子提到‘白塔’，‘红墙’等景致，心有所感，顺口胡诌了一首打油诗，倒教姑娘费神了。”
南池雨隐去笑容，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傅，名与砺！”
南池雨听了，再不言语。时至沉暮，从西边涌起一团乌云，步步向东紧逼，推着红日缓缓垂落。天上零星落下些许雨丝，就着斜阳，便似万千金绒银絮。前面的白石拱桥上远远可见一对男女共执油伞，相偕而立。白桥黄伞，烟雨蒙蒙，好似一副水墨山水画。那风雨相依的绵绵情谊让船上诸人艳羡不已。桥上的那对壁人见了镶金带玉的花舫，同样也对这豪门富贵心向往之。
南池雨写了封信，抄录下傅与砺的那首诗，交给他道：“你拿着这封信到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去清江找范椁先生。”
见她要赶自己走，傅与砺“噗通”一声跪下，失声痛哭道：“小的多嘴惹小姐生气，小的有错，求小姐饶过小的这回吧！”
南池雨笑着道：“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下跪？以你的才学，留在这陪我读书太屈才。我让你去奔个好前程，为什么还不愿意？”
傅与砺哭着道：“小的毕生所求就是追随小姐左右，鞍前马后的服侍小姐，请小姐不要赶小的走！”
南池雨有些生气的指着吴楚对他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像他这样没有志气？没有人天生是做奴仆的，你若肯用功，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本姑娘不缺你这个书童，我要你立志求学，将来入仕为官，也好叫我面上有光，你听清楚了没有！”
傅与砺自然知道南池雨是为他好，泣不成声的答应：“小的一定谨遵姑娘教诲，不让姑娘失望！”
南池雨又告诫道：“你今后若是飞黄腾达……”
傅与砺忙叩首道：“小的一定不忘姑娘大恩！”
南池雨摇摇头，道：“我不指望你报答，但愿你能体察民间疾苦，造福一方，拯救千万黎民！”
吴楚由衷的佩服道：“仗义疏财，不图回报，世上怎么会有姑娘这样的好人？你该不会是观音菩萨转世吧！要不我给你磕两个！”
“滚！”
南池雨噗嗤一笑，道：“你可别亵渎神明了，我这人贪财好赌，连好人都算不上，哪里像菩萨？”
吴楚站在她身侧，声音中带着几分崇敬：“自我认识姑娘以来，你一直都是侠义为怀，助人为乐。任超武，李宗乾，张师兄，我，还有小傅。短短几个月内，你实现了我们毕生难以企及的心愿，甚至改写了我们的命运。除了观世音菩萨，谁会这么做？谁又能做得到？”
“呵呵，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己！”
南池雨遥望着灯火通明的秦淮河畔，低声道：“你们的心愿太简单了！庸碌世人，所要的不过是功名利禄，声色犬马。谁又能达成我的心愿，改写我的命运？”
眼前的女子依然是倾国倾城，可不知为什么，吴楚竟忽然感觉她比之前更美了。他内心中热血澎湃，脱口而出道：“姑娘的心愿是什么？我愿赴汤蹈火帮姑娘圆梦！”
“呵呵，傻子，以你现在的实力可做不到！”
南池雨道：“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连池雨姑娘都觉得有意思？那该是什么好地方！”吴楚跃跃欲试。
两人下了船，马车仍在巷口等候。只见车前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和车夫激烈的争吵着。那对男女就是刚才雨中执伞相依的情侣。车夫左手执缰，右手握剑，长髯微颤，看得出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赔着笑道：“两位，在下已经说过，这辆马车是私人所有，不供外人乘坐。”
吴楚暗想：“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占池雨姑娘的车，看我不把他头给揪下来！”
那男子道：“你家主人又不在，便让我朋友坐一坐有何关系，难不成还能坐坏了？我可以付你银子！”
吴楚：“咦，这声音怎么还有几分耳熟？”
“银子，呵呵！”
车夫不客气的道：“朋友当真不知道这车是谁的吗？快快走开，我家主人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那女子冷笑道：“哼，不过是个土财主搜刮了些民脂民膏做了辆花哨的马车，就敢耀武扬威，四处横行，真当自己是了不起的人物吗？告诉你，今天这车我是坐定了！”
“姑奶奶？”
吴楚忽然想到自己认识的一个女孩，也喜欢自称姑奶奶，而且蛮不讲理，和这人颇有几分神似，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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