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现世报

石头

那个叫“黄甫先生”的胖子背后有个极为强壮的五旬老者，老者瞪视二人，似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黄甫胖子脚步虚浮，面无光泽，看来是武功稀疏，不值一提。可这老者就不一样了，虽然年过半百，但是肌肉结实，两眼有神，举手投足都能带出一阵劲风，就连外行也能看出来他是个练家子，吴楚又怎会不知？这样的高人会屈居于一个普通的胖子手下？那胖子一定大有来头。
凌玄道人听说这人复姓皇甫，讶然道：“敢问阁下和皇甫雍儒是什么关系？”
那胖子冷哼一声，道：“凭你也配提先父的名讳，好大的胆子！”
连番受辱于人，若是吴楚早就撸袖子开揍了，偏偏这武当弟子极有涵养，楞是半句怨言也没有。吴楚知道凌玄道人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畏惧强权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没有多管闲事。
皇甫胖子见几人都不敢答话，甚是得意。他道：“瞅你们这熊样儿，青纹宝剑也是你们配用的吗？”
他身后的威猛汉子道：“小子，识相的话就自觉点，别逼老子动手！”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
饶是吴楚历经磨难，气度修养远比早年，这时仍是怒火上涌。但凌玄道从却及时拦下他，乖乖的将青纹宝剑双手奉上，道：“如此名剑，自非我等俗人能够享有，肯请皇甫先生代为保管！”
“嗯！”
皇甫胖子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些许笑意，他大刺刺的接过宝剑，半句废话也不愿多说，带着两个打手扬长而去。这份洒脱随意，像是拿自家的东西一样心安理得。
“欺人太甚！”
想到好友拼着硬受自己一掌也要将宝剑据为己有，让这般痴迷于青纹剑的人将宝贝拱手相让，那人取了剑后反而连个谢字也不说，想想都让人无名火起。吴楚怒不可遏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连你都怕成这样？”
凌玄道人道：“这人名叫皇甫兴瑞，他的父亲是当年大名鼎鼎的一代豪侠皇甫雍儒。皇甫大侠生于乱世，于前朝风雨飘摇之时倾家财，举义旗，匡扶宋室，尽心尽力。他拼死保护宋室遗脉，竭力营救文大人，暗杀元丞阿合马，种种义举，不可胜数。家师曾说过，他是百年来武林第一人，我辈忠义之典范，于我汉室黎民有着再造之恩德。就冲着这份恩情，江湖中人不论正邪，都对其后人礼让三分。我不过是损失了一把剑而己，算什么大事？更何况青纹剑原本就不是我的！”
对于皇甫大侠的事迹，吴楚也略知一二。先生当年联合武林黑白两道外抵元军，内扫通天教，得到了全天下英雄的认可。“冶神兵”沈老爷子亲手煅制稀世名剑“朱曦”，作为九大名剑之首，送给了他，九州四海三十余大派联名赠予其“武林盟主”宝匾。这武林盟主的名号可是天下公认的，不像新兴门派“武林盟”这般投机取巧。只可惜这位大侠英年早逝，来不及管教后人，以至于子孙不肖，家族衰微，近十年来江湖上几乎已经听不到“皇甫家”的名号。武林盟费尽心机把这“小祖宗”请过来，到底是图什么呢？
午时过后，平谷中传来三声震耳欲聋的锣响，众人知道正戏即将开场，纷纷涌向谷中茅庐，两千余人将本来还很宽敞的谷底堵得水泄不通。就着汹涌人潮吴楚粗略的观察了一番，与会的门派繁多，五花八门，少说也有百十个。武当少林，南北世家，华山青城，昆仑崆峒这些大派自不必说，连久不在江湖走动的东海海王会，亦正亦邪的修罗堡，偏安一隅的山海观也来凑热闹。
四大黑道中青龙会，白虎堂，朱雀台都有人来，还有一些名声不响的地方帮派吴楚大多不识，但那些人中也不乏好手。武林盟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将黑白两道的人都请了个遍？或者，本次武林大会是真的关乎所有江湖人的切身利益，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意外的是，吴楚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文昭炳和春月五音的身影。他带着二女艰难的分开人流与之汇合。其后自然免不了向几人介绍新收的徒弟。即便从来没将文昭炳这阁主放在眼里，场面上的事还是得做足。在说到收徒经过时，吴楚含糊其辞掩盖了过去，这些事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更别奢望他们能明白了。
鼓锣声止，见众英雄都已就位。武林盟于草庐前摆下数十张座椅，这是给那些有名望的门派准备的。各门派依次序入落，云音阁作为只有几十年历史的新兴门派，居然也有一席之地。接着，从草庐中走上来一位衣着体面，落落大方的中年儒士。这人虽然打扮得斯文得体,但是眉宇间的阴骘之气却不能被掩盖。他就是武林盟新推选出来的盟主：韩序。江湖传闻此人博古通今，雄才大略，文成武德，乃是一代枭雄。凭借自己过人的智慧和一身惊人艺业，年过不惑就成为了一帮散侠的主子，其能耐可想而知。
韩序向着与会英杰团团做了个四方揖，交待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开门见山道：“此番武林盟别开生面，遍邀江湖中黑白两道的朋友来此一叙，实则是有着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要和诸位相商，此事关乎我千千万万华夏子民的命运，在下不敢独断专行，故此愿和大家群策群力，共同为汉室百姓尽心谋福。
少林度明大师道：“不知韩盟主所说的是什么事？”
韩序道：“诸位都知道，蒙元入主中原至今已有五十年，蒙古鞑靼轻我南人汉人，将世人分为四等，蒙古人一等，色目人二等，汉人三等，南人四等。他们视我等姓命有如草芥，买卖汉人奴隶更是家常便饭。他们目不识丁，却高居庙堂，罔顾黎民疾苦，残忍压榨百姓。更有甚者，动辄屠城灭族，流血漂橹，浮尸百万。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他眉头皱起，咬牙切齿道：“想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却要遭此劫难，饱受蛮夷之人欺凌。汉世倾颓，王道不存，如在下此等匹夫，亦有心为国为家抛颅洒血，肝脑涂地。天下济济英雄，哪一个又不是日日思望能复我汉人尊严，驱逐胡虏，勒石燕然？”
一番话慷慨激昂，听得众人热血沸腾，群情激愤。在场的有不少老人曾亲历战争，往日所受屈辱历历在目，年青一辈的则饱受蒙人轻辱，敢怒不敢言。还有一些人本就是前朝遗老遗少，想到几十年前的旧事，禁忍不住泪沾衣襟。众人纷纷鼓掌赞同，轰然回应，心里对这原本不太顺眼的武林盟主更多了几份敬意。
韩序又道：“往日我等卧薪尝胆，隐忍不发，一则时机未到，二则苦无资源。眼下豪强林立，群雄并起，江浙有杨镇龙，广东、江西有钟明亮，董天王等，几位义士虽然赍志而没，但却激发了百姓的良知和勇气，江南义士一年内起义四百有余，这说明灭元复汉，是我等汉人的衷心所愿。而蒙古军队经过连年征战，疲敝不堪，战力已经昔年所及。当此之时，我等武林中人若是不计前嫌，团结共进，组成一支强大的正义之师，定能直捣黄龙，覆灭元室，指日可待。”
武当玄岳真人道：“韩盟主所言不无道理，可是行军布阵，可不比江湖中的打打杀杀，须得事事考虑周全。仅凭满腔热血，何以成事？”
韩序道：“这有何难，武当少林为武林正道之首，两派若是登高一呼，天下英雄自当应粮景从，三山五岳的好友聚在一起，其阵势岂容小觑？玄通智者精通兵法奇门，才比管乐诸葛，有他做军师定是万无一失。白虎堂门徒众多，主持操练兵马，招募义士自不必说，朱雀台耳目通天，管理情报信息也是易如反掌。更有南北世家，崆峒昆仑，各门派高手辈出，以一敌百也不夸张。这等由武林能人异士组织而成的军团，又岂是蒙古鞑子所能匹敌的？”
好心计，好谋略，他侃侃而言，即能将各派优势长处一一道来，人员分配得极为合理，想来此人必是谋划己久。韩序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明里暗里将各大门派都夸了个遍，众人就是有心推辞，碍着他的面子也不好意思开口。再者，人家说的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个人若是表现出些许不满，说不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好像谁没有爱国情怀似的。在座各派代表干脆都默不作声，看这盟主打的什么主意。
“纸上谈兵，人人都会，真上了战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青龙帮金狱海阴测测的道：“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想组建一支军队，可得费不少的银子啊，单凭我青龙帮的财力怕是养不起你们！”
方才韩序点兵有数，偏偏漏下了这心胸狭隘的金狱海，见这人突然发难。韩序微微一笑，从容道：“这个自不需狱海先生多虑，在下已有打算，只不过在公布这事之前，还有两件事必做不可。”
“什么事？”众人齐声问道。
“这第一件事，要请皇甫先生忍痛割爱了！”
韩序笑容微敛，双目瞪视皇甫兴瑞道：“皇甫先生，把朱曦剑交出来！”
黄甫兴瑞被他神威一激，禁不住身子直颤。他心中暗道：“这人怎么如此反复无常？刚刚还是一副笑脸，转眼间就凶霸霸的。看他脑子也没有问题，却又做出这等玩笑事来。
“呵呵，向我皇甫家要朱曦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黄甫兴瑞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兀自笑了半天。空荡荡的谷中只有他那尖厉的笑声回荡不息，周遭阒无一声。
“哈哈哈哈！”
皇甫兴瑞道：“韩序，你好大的胆子，这朱曦宝剑乃是先父的佩剑。我凭什么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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