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兴华山下

石头

离离莽原，荒草过膝，一马平川，延伸至远处的山脚。时近傍晚，天气阴沉，乌云滚滚，狂风阵阵，看样子不久就会有暴雨来临。草木随着狂风一个个摇头摆尾的，显得格外的压抑。吴楚安静的躺在简易的担架上，恍如沉睡中的孩子，青鸾纤弱的身板拖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路上。视野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连绵的山林，那里是兴华山紫玉宫。奔波了这么些天，可算看到家了。青鸾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声来。
“呼啦啦~”
风声更疾，雨点落下，他们在风雨中显得那么的渺小和无助。青鸾脚步踉跄，肩膀被勒出一道深红色的血痕，那碧绿的小山仍然远在天边，似乎永远都无法抵达。
她本来不需要受这个罪的，几天前吴楚悠悠醒转。瞥见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贴着自己的眼睛，凶神恶煞的问：“我美不美！”
“美！”
他没有任何的迟疑，但还是被那个狠毒的女人一棍子打晕！
“看来药效还没过！”
第二天他醒了，女人问的同样是那个问题。
“我美不美？”
“不美，不美！”
女人不由分说的打他拍晕了。
“中毒太深，都开始说胡话了！”
这是第三天，大概是打得太重，眼看着都快黄昏了，吴楚都不见醒转，他气息微弱，时断时续，似乎随时会掉气。青鸾不由得后悔起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她一个弱女子苦苦挨到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早知如此，她就不那么稳健了！就是被这个混蛋欺负也比受罪强啊！
“冷，好……好冷！”
吴楚皱起眉头，身子微微打颤。青鸾脱下自己的衣衫盖在他的胸口，她本就没穿多少衣服，这么一脱更没剩下多少了。若是这浑蛋现在醒过来，她非挖了他的眼睛不可。眼望着咫尺天涯的兴华山，她忧心忡忡的道：“坏蛋，咱们就快到了，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这么走下去，两天也到不了紫玉宫，不如我独自回去，再和师姐妹下来接他，一天就足够了。可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多不安全，若是有豺狼把他叼走了怎么办？
青鸾握着吴楚的手，心道：“坏蛋，你的肉是臭的，豺狼都不愿吃你，对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扑簌簌作响，似乎是有什么野兽蹿过来。青鸾如惊弓之鸟般站了身，大声道：“谁？”
“小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桀桀怪笑声中，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手握黑色镰刀的老者从草丛中跃出。黄百川笑嘻嘻的打量着二人，调侃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老朽可以帮你啊！”
风更疾，雨更厉，衬着黄百川那带着诡笑的面孔更加阴森。青鸾护着吴楚，怯生生的问道：“黄百川，你，你又想干什么？”
“姑娘，你又误会我了！”
黄百川假模假样的道：“你的朋友受了重伤，若不及时施救，绝对活不过今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侠义辈的本份。我这不是想帮你吗！姑娘还是把这小子交给我吧，我定能保住他的小命！”
“用不着，我怕把吴楚交给你会死得更快！”
青鸾背靠兴华山，找回了些许底气。她昂首道：“黄百川，这是我紫玉宫的地盘。你若敢撒野，信不信姥姥把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哦……哈哈！”
黄百川得意的笑道：“既是紫玉宫的地盘，为何紫玉宫主会任凭别人在家门口欺负自己的弟子？小姑娘，你真是天真而又可爱呢！”
青鸾气得咬牙切齿：“黄百川，你不得好死！”
自从发现两人的行踪，黄百川就一直在暗中尾随。他迟迟不敢下手，就是怕自己对付不了墨箫的传人。如今两人到了兴华山下，吴楚又昏迷不醒，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顾忌紫玉宫主，不想和青鸾有正面冲突，讪讪的笑道：“姑娘，你对这小子也算仁至义尽了，生死有命，不是你能做主的。况且老朽实无恶意，只是有几件事需要向这小兄弟问清楚而己。他如今只剩一口气，你就当他已经死了，交给黄某一具尸体如何？”
青鸾固执的道：“我不，你死心吧，我连尸体也不会给你！”
黄百川左右四顾，眼露凶光：“这地方人迹罕至，还真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呢！”
疾风低啸，带来了几声若有若无的箫吟，青鸾听见这久违的声音，精神大振，就连昏迷的吴楚也有了轻微的反应。箫音低沉而温柔，有如梦呓。吴楚正梦见自己带着灵蛇回到云音阁，迎接他的是师尊们的认可和师弟们的追捧，梦寐以求的蝶戏苑主，许久不见的悦仪师姐，灵馨师妹……这箫声，似乎真是从遥远的师门传过来的。
青鸾大喜过望，指着黄百川道：“黄百川，你的死期到了！”
“笑话！”
黄百川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正欲出手，鬼镰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落。多年的江湖历练给了他极敏锐的感知力和生存本能。这丫头的神情、语气、决不像是在诈他！背后阵阵凉意袭来，适时的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没有料错，自己一旦出手，必定会命丧当场！黄百川机械的转过身，果然发现背后站着一个人。
这人面若桃花，粉中带白，五官精致如细玉雕琢。她肤如嫩雪，体若杨柳，看样貌不过三十出头，但是细瞧她眼中的沧桑与睿智，却是花甲老人也难以比拟。她云髻高盘，珠玉宝衩，身披紫色斗篷，一支紫色长箫悬在腰间，衬上修长的身材，更显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在如此泥泞的莽原之中，衣衫上一个泥点也没有。黄百川自认也算是成名高手，内外兼修，武功不俗，这人在转瞬之间就到眼前，而他居然没能察觉，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江南道上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年轻女子，莫非此人就是……
黄百川又看了一眼紫玉长箫，突然间脸色大变，如撞上鬼一般两眼圆瞪，脸色发青。他扑簌簌的发着抖，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脑袋几乎贴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前辈。小的该死，罪，罪该万死！”
青鸾看见了紫玉宫主，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她哽咽的叫了一声“姥姥”，大哭着扑进了宫主怀里。紫玉宫主疼爱的轻拍着她的头，温声安慰道：“鸾儿，没事了，姥姥来了！”
紫玉宫主瞪着黄百川，面色冰冷无情，还没等她说话。黄百川就已经哭出了起来：“前辈，前辈饶命啊，我要知道这位姑娘是您的人，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她啊！”
他涕泪俱下，语声哽咽，脑袋在稀软的泥土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骚臭味，这老鬼竟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紫玉宫主冷冷的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姓黄的，老身还想领教你的高招呢！”
黄百川像狗一样跪着挪动了半圈，又在紫玉宫主面前趴下了：“宫主，您身份尊崇，可不能以大欺小啊！晚辈年纪还小，行差踏错情有可原啊！我家中还有老妻弱子，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娘俩可真的没法活了啊……”
他实在是怕极了紫玉宫主，还未动手就已经吓得磕头如捣蒜了。
紫玉宫主何等人物，死在她手下的无不是成名高手，杀了他还真是有些辱没了自己。也不知是他哪句话触动了紫玉宫主，老人家嫌恶的哼了一声：“杀了你，我怕脏了我的手。”
“是是是！宫主玉体金尊，出尘仙子，身披紫瑞，脚踏祥云。我无耻小人，卑鄙下流，至微至贱，死不足惜。若是脏了宫主的手，我可就万死莫赎了。”
别看黄百川卑鄙无耻，一肚子坏水，奉承起人来竟是舌绽莲花，妙语连珠，连孔明先生舌战群儒都比不上他此时的风采。青鸾暗叹此人脸皮之厚，天下无敌，被他那滑稽样儿逗得破涕为笑。
紫玉宫主道：“幸好鸾儿并无大碍，你滚吧！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黄百川顿时潸然泪下，跪着爬出去好远，这才重重的磕下几个头，感激涕零道：“多谢宫主不杀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他两足发力，像是只蚂蚱般高高弹起，须臾之间己在数十丈开外。这份轻功倒真令青鸾佩服。紫玉宫主看着青鸾满身伤痕，心中气愤难平，又后悔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他。她瞥见地上的镰刀，扬声道：“带上你的东西，别脏了我的地方！”
但见她长袖轻挥，那柄镰刀竟然自己飞了起来，打着旋儿射向黄百川。蚱蜢逃得快，镰刀却比他不知快了多少倍。老远听见一声惨呼。黄百川“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了无声息。青鸾惊讶的睁大了眼，心里想道：姥姥一向是言出必诺啊！怎么今天出尔反尔？”
良久，只见黄百川又动了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只是脖子上多了一圈伤口。能在数十丈外用精纯的内力弹射飞镰，伤人而不杀人，这手法和内力真可谓是登峰造极了。紫玉宫主恐怖如斯，果然名不虚传。
一念及此，黄百川不禁亡魂尽冒，这样的绝世高人面前，跑得快又有什么用？他果然不敢再跑，小心翼翼的迈着碎步，心惊胆颤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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