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高，高若无；风很轻，轻若无；所以一切淡若无。
太阳很高，高若无；风很轻，轻若无；所以一切淡若无。——难道人生真如梦？
就算人生如梦，我的梦也该醒了——我的春秋大梦！
我把我的画稿一张一张地撕碎，在烈风中扬起——画片铺天盖地，似天女散花……
我淡漠地望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天上的十个太阳冷漠地望着我，发出淡淡笑意的冷嘲。
我终于恼怒！抽取身上的一根肋骨和一条筋，做成弓，用画笔当箭，向上射去。
——一、二、三、四……
我终于出了一口气——十个太阳被我射掉九个。
一位画师从我面前飘然而过——我神经一紧，狂奔过去，虔诚地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脚。
——大师，收我为徒吧！
画师沉默不语。
——大师，收我为徒吧！
画师还是沉默不语。
——大师，收我为徒……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大骇！我抱着的哪里是什么画师！分明是一尊冰冷僵硬的石像。
我朝石像狠狠踹了两脚，愤愤离开。
——拜谁为师我才能成为大画家？
我苦苦思索着。
对，是他！——达·芬奇！
我把梦装进口袋，漂洋过海……
人海茫茫，哪里有我要找的达·芬奇？
——请问达·芬奇先生住在哪儿？
——打扰一下，达·芬奇先生住在哪儿？
——叔叔，达·芬奇先生住在哪里？
——小……朋友，你知道达·芬奇爷爷么？
什么？达·芬奇先生死了？天，怎么会呢？——绝不可能！
我继续向前走——朝达·芬奇的方向走。忽然，我吓了一大跳，我已踩到路的尽头——我已无路可走。
我昏昏然。举目四望，一个小乞丐躺在草丛上睡着懒觉。
我走过去，喊醒他。
——小弟弟，你知道达·芬奇爷爷家的路怎么走么？
——我知道。
——真的？快告诉我！
——不行，我不可以告诉你的……
——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饿了，想要你口袋里的梦……
——啊？梦？那是我的命……我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那好吧。你一直向前走，前面有一片沙漠，沙漠里有一片沼泽，沼泽中央有一座高山，高山顶上有一间小屋，小屋里有一个孤老头儿，就是达·芬奇！
我掏出那个呼呼大睡的梦，狠下心来，闭上眼睛掰了一半给他，然后向前狂奔。
沙漠里一派空茫，哪里有我要找的沼泽？
我又饥又渴，忍不住偷偷掏出梦来吃了一小口——还好，精神来了。
突然，我一脚陷了下去——继而我全身陷入！
我奋力挣扎，无济于事——污泥已浸到我的胸部……
情急之中，我望见一根细细的救生草！
我牢牢抓着救生草，大口喘息。
无论我怎么用力，还是上不来——渐渐，我筋疲力尽……
我咬了咬牙，把梦掏出来吃了一口……
我终于看到了前面的高山——没有土，没有树，这是一座光秃秃且又高不可攀的石山。我迟疑起来。
——这样的山上怎么会有人家？
——难道我就此回去么？
不能，不能！我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我鼓起勇气攀登岩石，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我两手出血，两脚肿痛，我仍在攀……
突然，我一脚踩滑，跌滚了下去……
我几次失掉勇气，又强迫自己恢复决心——可是每次到达那个高度都要跌落。
我再次掏出梦来，吃了一口，不行；又吃一口……
最后我像一个疯子，一个乞丐，拖着疲倦的身子和破烂的衣服立在山顶。
山顶上果然有一个小屋，小屋旁坐着的果然是达·芬奇先生！
我大喜，狂奔过去。
——达·芬奇先生，我要拜您为师！
——哦？为什么要拜我为师呀？
——我要做大画家，像您一样。
——呵，像我一样？呵呵……
——达·芬奇先生，您一定要收下我！
——那么……好吧！
我狂喜，想不到如此顺利。
——不过你要先交学费……
——学费？……噢，对！是多少……
——是一个完整的梦。
我一震，全身冰冷！
——我的口袋里只有半个残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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