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局势(下)
刘尚书闻言,如蒙大赦,谢恩起身后,又朝着谢伯温道:“下官见识短浅,还请丞相海涵。”谢伯温见至正皇帝平息了此事,便不再计较,不过心里已经给此人打了一个难堪大用的符号,同时也把他划出了自己的阵营。
李成山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没有说话。他人老成精,倒是认为刘尚书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建议,因此没有冒头吭声,凭空得罪谢伯温。
至正皇帝见没人再说话,就点头道:“如此,北疆诸事便按此等安排。即日选拔得力人选,秘密前往鲜卑,以为盟约。”
“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说完了北疆之事后,两仪殿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一些。不过,至正皇帝明显还不满足,又朝着谢伯温兴致勃勃地道:“丞相,北疆既然已安排妥当,不知中原的红巾贼军如何应对啊,朕洗耳恭听。”
谢伯温心里暗暗叫苦,他本来想今天能把北疆的事情有个安排已经算是个交代了。红巾之事,他打算再仔细斟酌一下,没想到皇帝如此心急,看这样子不在今天有个结论怕是没完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先喘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陛下,红巾乱军固然是毒瘤,但现在我们还面临着其他的大麻烦,也不得不防啊。”
至正皇帝见谢伯温顾左右而言他,知晓他也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脸上顿时又阴沉下来:“哦,丞相所言有些沉重,不过说来听听。”
谢伯温道;“江淮红巾,以香教为手段,在民间偷偷摸摸传播,愚昧百姓,蛊惑人心。但是,若非遇到天灾,纵然香教有再大的能耐,也不会有人跟着扯旗造反。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灾荒的问题,老百姓吃不上饭,自然要闹事情。”
平心而论,谢伯温这些话算是一语道破天机,直指问题核心。但是正如刚才他怒斥刘尚书一样,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只能看破问题,却解决不了问题了。
无它,大新朝廷现在缺钱少粮,四处捉襟见肘,根本无力解决这一困境。
说道缺钱,朝廷从来就没富裕过。自大新建立之后,就一直紧紧巴巴地过日子。不过,朝廷穷可不是皇帝穷。大新皇族本就是河南大家,又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捞足了油水。太祖在位的时候,励精图治,给皇家内库打下了好底子。虽说至正皇帝上台以后,因为好大喜功,败了几次家,但是没有伤筋动骨,还撑得住。
少粮问题就大了。太祖在位的时候,算得上风调雨顺,着实有几个丰年,人口也大涨。可问题是,粮食这个东西最多也就存个两三年,时间长了就霉了烂了。何况,太祖在位时,大新虽然勉强称得上太平,可远远没有贯朽粟陈的盛世。
贯朽粟陈,出自《史记·平淮书》:“汉兴七十余年之间……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是说大汉朝的时候,官府的钱多的穿钱的绳子朽断,仓库的粮食多的都流出来没人吃腐烂掉。
极具讽刺的是,这本《平淮书》上记载的淮地正是现在的江淮行省,当年粮食多的吃不完的地方,现在就因为无粮可吃而逼得老百姓造了反。
谢伯温语气沉重地道:“陛下,眼下北疆还有八十多万大军,军饷和军粮一刻不能耽误,否则影响军心,必生大事。二十多万阵亡将士也要抚金,这也不是小事。算下来,没有三百万两银子,北疆没法安定。户部现在却连三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银钱的事之外,河北,河东,河南,乃至京畿的夏收及其惨淡,这个月怕是都撑不过了。离九月的秋收还有三个月,如何渡过这段时间,可是个大问题!前段时间长安米贵,一度到了三两银子一石米。这样下去,到时候怕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了。长安如此,其他的地方怕是更难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才是天大的难事!”
此时,李成山却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更要打红巾了!”
他这一句话一出,包括至正皇帝在内都有些愣神。刚才谢伯温还罗列着没法打红巾的事儿,这位老国公却出人意料地跳出来唱反调,着实让人有些吃惊。
李成山没有理睬其他人的神色,他朝着至正皇帝道:“陛下,钱财一事臣,臣了解不多。不过,粮食一事,臣倒有些间见解。”
“老国公但讲无妨。”
“谢陛下。丞相大人,老夫先问下,今年三月,关中粮尽,是如何解决的?”
“那自然是依照惯例由江南出粮,走运河转黄河,最后经渭水运抵长安。”
“那再请问丞相大人,如今长安及边军又将粮尽,又当如何?”
“自然是朝廷向江南征粮,亦或是向湖广买粮。”
“征也好,买也罢,筹措到的粮食如何运抵长安及北疆呢?”
“往年里自然是走水路。现在黄河改道,江淮大乱,运河水师和黄河水师也不复从前,怕是只能走陆路了。”
“陆路又如何走?损耗又如何呢?”
“啊,这……”谢伯温自然知道李成山想说的是什么。
李成山叹了口气,道:“丞相,两湖的粮食运到长安,陆路,水路,都还有几分操作性。可要想把两湖和江南粮食运到北疆,自然是水路最佳。若走陆路,人吃马嚼,损耗太大,十停里能运到三停已经不错了。一百万斤粮食,最多只有三十万斤到目的地。这样的损耗,平日里也难以接受,眼下这个时节朝廷绝对受不了。”
李成山人老成精,经验丰富,这番话,自然是在情在理。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谢伯温道:“老国公所言自然在理,本相岂能不知。只是,老天不作美,黄河这次又是决堤又是改道,运河到黄河一段算是断了航,上千里的河道全是淤泥,重新疏通可是个大工程,没个几年怕是下不来。更何况……”
谢伯温顿了顿,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江淮和山东行省运河段都在红巾手里,就算河道通畅也没法行船了。更何况,黄河水师和运河水师都在水灾里受了重创。陛下虽然当机立断,重新调整,把长江水师调到了运河水师。可实际上,新的运河水师现在正在扬州,和扬州万户府一起防御红巾。黄河水师的重建计划更是一波三折,水路实际上已经指望不上了。”
至正皇帝闻言,脸色又难看起来,刚刚布置好了北线,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可现在一回到中原之事,似乎又陷入了更大的泥潭。
李成山缓缓道:“丞相所言,自然不错。老夫年轻时候也曾走南闯北,自然知晓这些情形。不过,老夫认为,红巾现在在江淮气势正盛,又多有愚民被洗脑,一时想光复自然颇多困难。但是中原的汴梁以及山东行省的曹州和兖州却是可以拿下来,而且必须拿下来。”
谢伯温道:“老国公的意思是?”
李成山道:“汴梁乃是朝廷的东京,不但事关朝廷颜面,更是卡在黄河腰间,莫说水路,便是陆路,也是要道,必须重新纳入朝廷。至于曹州和兖州,一旦重新打通,黄河故道就通畅了,我们的余地就大了,江南的粮食过来就多了个选择。”
这次若有所悟的是兵部的刘尚书:“胶莱水师!”
李成山笑笑朝着刘尚书点点头道:“尚书大人果然是科班出身,心思敏捷,一点就通啊。”
刘尚书不敢托大,躬身施礼道:“国公谬赞,下官不敢当。”
至正皇帝皱着眉头,看着像是打哑谜的两个人,心中有些不喜。
李成山看见皇帝的脸色,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朝着至正皇帝道:“陛下,要想继续走水路,其实不过就是两个字--‘海运’!”
“海运?”至正皇帝,谢伯温,陈公公同声问道,有惊喜,有惊疑,有惊诧。
李成山道:“陛下。说起来都是一甲子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是前元最强盛的时候,前元都城的人口和现在的长安差不多。北地可比关中贫瘠多了,关中碰到年景好的时候,还能有点余粮剩米,大都那块儿可从来都不够吃。因此,大都的粮食全靠江南运输。有一年也是黄河发大水,断了运河,前元太祖真金皇帝便下令由漕运改为海运,结果发现不但费用比漕运省了一半,运力比漕运多了两倍都不止。实际上,前元的鼎盛之期跟其海运也算是息息相关了。”
谢伯温皱了皱眉,道:“老国公,这都是前元故事了,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前元,也就是现在的北元乃是蛮子出身,追逐草场,海子为生,性喜漂泊,方才会重视海运,此乃舍本逐末之事也。我中原汉人,当然不同。何况,太祖皇帝曾令,‘沿海百姓片板不许下水’,以勒令渔民,禁止其勾结海匪,方才有我大新的太平。”
李成山哈哈一笑,道:“丞相,太祖所言乃是指百姓,可没说朝廷啊。泉州本来就有东海水师,而以前的长江水师还不是经常在东海往来,间或剿灭海匪。现在我们也有一支水师,正在北边海上呢。”
“胶莱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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