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天灯
久攻不下的红巾军很快就暴露出了乌合之众的弱点和问题。红巾的这二十五万大军之中,有二十万出头的是拼凑而出的江淮以及河南的农民。这些人除了极小一部分是狂热的教民之外,其余大多或是为了吃口饱饭,或是脑子一热才加入了造反阵营。前边攻城拔寨战无不胜的时候跟着吃香的,喝辣的,自然没问题,可一旦碰到了硬茬子就不行了。另外的三四万人中则混杂了不少各地的游侠儿,地方青皮,甚至是山贼,以及积年惯匪。这些老油条要么是为了烧杀抢掠,要么是为了升官发财,自然是只打顺风仗,一碰到难啃的骨头立马就出工不出力,滑不溜手,不肯效死拼命。
到了中州城外后,红巾先是被八米高的城墙和十米宽的护城河吓了一跳,然后就被中州的重弩,弓弩和弓箭等远程武器射得哭爹喊娘,在严酷的军令和督战队白花花的刀子下,勉强冲锋了几次,填护城河的时候又被城上的擂木,石块,热油洗礼了一番。
光是为了填平外边的护城河,红巾军就花了五天的时间,扔下了至少三万具尸体。可以说,中州的护城河最后被填平的时候,靠的都不是沙袋,石块,或是麻包,而是靠着掺杂在其中的数万具两军尸体。
久攻不下之后,红巾内部也出现了分歧。有坚决要拿下中州的;也有提议东进汴梁,先占领东京的;更有要求回亳州,甚至是转战山东的。不一而足,吵吵闹闹,弄得刘福通心烦意乱。
说来好笑,替红巾最后下决定的不是香教的教主刘福通,而是南下的十五万大新边军。
本来自半数禁军魂断亳州之后,大新朝廷已经陷入了在中原地区无兵可用的境地。朱能和鲁王率领的五万禁军兵出京城,却不敢再盲目直扑洛阳,而是象征性地驻扎在长安和中州之间的函谷关,打探军情。虽然这支禁军叫得响亮,却一兵一卒不敢出关。红巾一开始也调了三万人马驻扎在西边,就是为了防御这支可能冲出来的禁军。
大新至正五年,五月三十日夜。
十五万秘密南下的北疆边军在同样秘密从函谷关溜出而汇合的枢密副使英国公朱能的带领下,对中州城外的二十万红巾军侧翼发起了突然的冲击。
朱能亲率三万大都骑军,一个冲锋就冲垮了红巾的右翼。被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铁骑杀得晕头转向的红巾右路军下意识地向中军靠拢,结果直接冲垮了红巾的中军左翼。
与此同时,绕过洛阳城的边军步军主力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红军左翼。久攻中州不下的红巾军早就成了疲军,哪里是强悍的边军的对手,被打的落花流水。
洛阳城中还剩下的万余精锐趁机出城,缠住了红巾中军里战斗力最强,笃信香教的颍州军。
三面夹攻下,红巾军大败。
中州城外血流成河,二十万大军中逃走了不到五万人。算上前边填护城河和攻打中州留下的四五万条人命,红巾军气势汹汹来袭的二十五万大军里,总共有二十多万人命丧中州城下。而北疆边军,伤亡不过两万人。
大新北疆军追杀了红巾军两天两夜,红巾军则向东连退三百里。
函谷关的禁军闻讯,也冲出了函谷关,朝着中州奔来,打算汇合边军步军主力,直捣亳州,趁着中州大胜之势,一举消灭红巾,平定江淮叛乱。
按说按照这形势发展下去,红巾的确不是强悍的大新边军的对手,一败涂地已经不可避免,甚至就此被消灭都有极大可能。但是,更令天下震惊的事情在五月三十这一天同样发生在了大新的北疆。
仿佛像是约好一般,在大新骑军在中州拉开冲击红巾军大幕的同时,北元的怯薛军东进,探马赤军西出,兵分两路,南下中原。
狂暴彪悍的北元皇帝亲军从东边越过了长城,东北边疆重镇沈阳,辽阳接连陷落。三天时间,十万辽东军被北元却薛军杀得片甲不留,整个辽东地区除了金州和复州因为地处与山东隔海相望的辽南,位置较远之外,尽数沦陷。山海关外,大新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军队。
而号称天下第一强军的北元探马赤军则以五万重骑开路,十万轻骑跟进,集结了十位以上的天命大修,强行翻过了之前从未逾越过的大同防线,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了十万大新边军,一举占据了宣州,大同,忻州等晋北重镇,太原以北地区大多被探马赤军占领,小半的河东行省,四分之一的河北行省就此沦陷。
消息传到中原,正在追杀红巾军的大新边军本来已经越过了郑州,准备一鼓作气攻入东京汴梁,这时候不得已仓惶停下,开始重新原地集结,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而刚刚开拔到洛阳的五万禁军还没摸到城门,就被皇帝连发三道金牌,严令立即北上,务必在三日内八千前锋到达太原府,五日之内全军到达,违令者皆斩。
而刚刚退到东京汴梁城附近的红巾军趁机喘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不但救了红巾残部岌岌可危的性命,还大大缓冲了其仓惶东窜的紧张精神,甚至还重振了低迷的士气。
其后,香教教主刘福通力排众议,否决了多数人退回亳州的提议,带领剩余的红巾军直扑东京汴梁。
可怜汴梁城内无强军,外无支援,全城上下,惶恐不堪。汴梁城中名义上有个中万户编制的汴梁万户府,但实际上却只有下万户的兵员。外边呢,倒也不能说没有援军,十几万边军就在西边不到百里之外的郑州城,但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万红巾军在汴梁城外肆虐。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汴梁城勉勉强强只坚持了三天。
红巾军在得知并确认大新边军主力开拔北返之后,没有再迟疑,刘福通亲临一线,率领香教的数名天命再次爆发,汴梁城在数名天命大修的发力之下,南门先被攻破,最终被红巾军一拥而入。
这次,红巾军的残兵双眼血红,呼喊着“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口号,疯狂地屠戮了东京汴梁城里的大小官员和几乎所有的世家富豪,同时解开了之前一直伪装的温情脉脉的面纱,和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嘴脸,在汴梁城中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汴梁城位于中原腹地,黄河之滨,上承夏商,中接汉魏,下启唐宋,当之无愧的中原名城。中原历史上第一个王朝大夏国正是在这里拔地而起,从而有了华夏正统之说。到了大新,汴梁城虽然不能像京城长安一样万众瞩目,却也与中州洛阳一样,在中原腹心双星闪耀。
只是,这次,这颗中原双子星之一的东京经历了噩梦般的人间惨剧。
汴梁城连上附郭的两个县人口本来将近百万。今春黄河发大水的时候,汴梁城被冲垮了半个城,死伤达到了三十万。但东京毕竟是东京,汴梁城在官府的带领下,很快组织了抢修和救助,再加上周边受灾的百姓不断涌入,汴梁城在五月的时候人口已经可以和过去持平。其中,光是城内就将近有五十万人。
城破之日,汴梁城的许多流民和青皮火线加入了红巾军。在这些双眼通红的流民和心怀不轨的地头蛇的帮助下,红巾军屠城三日,大发利市,汴梁城中所有带着官身的人都被点名,连同家人奴仆皆被屠戮一空。而城中的世家大户也被红军杀了个干干净净,杀红了眼的红巾后边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不分身份地位,把不少贫苦百姓也送进了地狱苦海。
东京虽然不像中州一样有敕封的亲王坐阵,但因为地理位置,有一位重要郡王的封地在这里。云梦王家祖籍就是河南行省。中州和东京算得上最腹心也是最富裕的两个城市。中州这块肥肉固然被太祖封给了自己的亲儿子,当今至正皇帝的弟弟周王;而东京则是封给了当年最亲近和支持太祖的一个族兄,也就是当今至正皇帝的伯伯辈为郡王,号为汴京王。
这位汴京王在汴梁城里已经作威作福了十八年,汴梁城里四分之一的店铺,汴梁城外三分之一的田地都是这位汴京王的私产。黄金万两,积粟如山正是他的真正写照,另外还纳了十八名侧妃,据说都是闻名中原,甚至是江南的美人儿。
这位悲催的汴京王不幸地被香教黑衣左使盯上,他亲自带队擒拿了这位倒霉的郡王,抓住之后,直接送他点了天灯。
点天灯也叫倒点人油蜡,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就是把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再放进油缸里浸泡, 入夜后,将他头下脚上拴在一根挺高的木杆上,从脚上点燃。因宛如夜间灯火,因此而得名。
历史上得到这一待遇最出名的,就是东汉末年的西凉霸者董卓。
《三国志》曾记载董卓被司徒王允用反间计杀死之后,“暴卓尸于市。卓素肥,膏流浸地,草为之丹。守尸吏暝以为大炷,置卓脐中以为灯,光明达旦,如是积日。”也就是说,董卓死后先是在街头暴晒,而董卓又一向肥胖,暴晒过后体内的油脂流满地面,看守尸体的官吏在晚上制作了一个巨大的灯芯,插到董卓的肚脐眼里,用火点燃后大放光明,从晚上燃到天亮,持续了好几天才熄灭。
这位黑衣左使明显更加狠毒,也更加残酷。当年王允好歹用的是董卓的尸体,而他用的则是活的汴京王。他把这位同样白白胖胖的汴京王废掉了四肢,用油浸湿麻布,包裹全身,之后一部分,一部分的点燃。烧小一会儿后就浇灭,然后再次点燃。
这位汴京王虽说年岁不小了,但好歹是个修行者,愣是坚持了三天才咽气。第一天的时候甚至中气十足,惨嚎声和痛骂声传遍了小半个兵荒马乱的汴梁城。第二天的时候基本已经叫不动了,只有若有若无的求饶声,坚持完第三天之后,果然如蜡烛一样,被烧成了灰。
之后,汴京王全家,上至世子,下到奴仆,均被枭首,一千多颗人头堆在了昔日富丽堂皇,车水马龙的汴京王府门口,成了一个用大新皇族制作的京观。血水染红了王府内外,汴梁城上下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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