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安排(下)
朱能皱皱眉,道:“本公一个大老粗,都知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起于卒伍的道理。这田无期既然能出口成章,自然是饱读诗书,是个聪明人,他岂会不知厚积薄发的道理,纵然现在苦几年,却是为了他将来好?”张达苦笑一下,道:“英国公你固然是爱才惜才。可你想过这田无期的情况没有?他少年得志,身负绝学,又受封‘冠军侯’,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你一脚把他踹到北疆,哪怕你是让他去做个千户,乃至万户,他都要恨死你。你也说了,他可是能说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的聪明人。”
朱能双眼一翻,心道这小子说得一点都毛病,你们这些读书人花花肠子最多,最不是个东西。
张达看到朱能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权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要让下官说,还是在京城给他寻个合适的职位,二十四卫的都指挥使也好,还是禁军供奉也罢,先给他个职位羁縻起来,收收他的心,再行安排。”
朱能听了不悦地道:“留在京城?那岂不是把人留废了!他是武将,又不是文臣。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就是一只猛虎,待久了也会变成家猫。他年纪轻轻的,不去边疆磨砺一下,反而搞这一套,岂不是浪费?”
张达道:“英国公,就算这田无期是头猛虎,现在也不过还是只幼虎。下官以为他心性未定,还是先调教好了再行安排为宜。否则养虎为患,伤人伤己。”
朱能本就脾气火爆,听到张达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当即就得要发火。他刚刚眉毛一扭,就准备骂人。
谢伯温此时出来发话了:“英国公,张大人,稍安勿躁,两位都是朝廷重臣,殿前争吵,有失朝廷体面。”
张达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发话,躬身表示受教。朱能则是仰头“哼”了一句,但却不再多说话。
谢伯温道:“陛下,臣在想。这田无期当夜先是抛出一个负心总是读书人,得罪了天下的儒家子弟,又引用崤之战,当面指责老夫和各位,把百官都不放在眼里。老夫在想,这田无期到底为什么竟敢不问青红皂白,甚至是有些故意,来得罪当朝丞相,究竟意欲何为?”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谢伯温这一句话就引起了其余几人的思绪,甚至至正皇帝也若有所思。
谢伯温继续道:“要是放在一个浮沉宦海多年的官员身上,臣会以为他历尽沧桑终不悔,欲做孤臣忠且直。而一个少年郎,如果是懵懂无知,无意间得罪众人只能说他憨直愚笨;但如果明明是聪明绝顶,却偏偏要把自己搞的自绝于朝廷,这说明了什么?”
说到了这里,谢伯温环视了下四周,看到包括至正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在听他讲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说明他根本无意朝堂,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路给堵上,根本不给朝廷机会,这是唯一的解释。”
其余几位朝廷重臣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会事。张达看了一眼谢伯温,不由暗暗有些佩服。
至正皇帝低沉的声音这时候响了起来:“谢相,朕已经封田无期为冠军侯。朕不想看到有人抗旨的情况,你,可明白?”
谢伯温闻言有些愕然,但还是躬身行礼道:“是,陛下。”
至正皇帝看了一下自己的重臣,以不由拒绝的语气说道:“田无期必须留下,为朝廷效力。诸位爱卿就当是朕千金买骨吧。”
此话一出,张达和朱能这两个刚才意见相左的人不由对视了一眼,李成山的眼睛也不再眯着,而是睁了开来。
谢伯温则是眼皮直跳,这几年很少看到皇帝如此坚持一件事情。看来这田无期身上还藏着其他的秘密。将来自然无论如何要搞清楚,但眼下看来需得先按皇帝的意思去办了。
谢伯温不愧是至正皇帝的第一心腹,略一沉吟,计上心头。他先朝着至正皇帝行了个礼道:“臣遵旨。”然后对着另外三人道:“诸位同僚,本相问各位一句,我大新除了北元之外可还有邻国?”
至正皇帝闻言皱眉,似是有些不满谢伯温还在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并没有发作,而是等待后文。
张达接话道:“我大新天朝上国,地处中央,四方皆有邻国。北边自然是北元,东北山海关以北为白山黑水,乃是鲜卑。往东过鸭绿江则是我大新属国高丽。再往东过海则是倭国,倭国乃岛国,与我大新并无领土接壤。南方苗疆十万大山,以南是安南,暹罗等国,皆为我属国。西南有高原和大山为屏障,西北出长安千里,则为西域诸国,多为色目人。”
朱能粗声粗气地道:“谢相,这还用问?除了北元,周边的国家要么是咱们大新的属国,要么就是一盘散沙,他们都比苗疆的那些一直蠢蠢欲动的土司好对付。”
谢伯温看了朱能一眼道:“英国公,这是枢密院的看法还是你英国公自己的判断?”
朱能大手一挥,道:“这有什么区别?但凡有点眼界的人都这么看。本公相信,就是鄂国公在这里,也是这个看法。”
谢伯温冷笑一声道:“英国公,如果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那你自己去向陛下请罪。如果是枢密院的想法,我看你们这枢密院也不用再开门了。”说到后边,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英国公听到谢伯温有了训斥的意思,也收敛起神色。虽然心中有些不服,不过他还是佩服这位丞相的老谋深算,既然谢伯温敢这么说,自然是有依仗。
他拱了拱手,道:“本公倒想请谢相指教下。”
谢伯温点点头,道:“本相是要提醒英国公一句。今年春天胶州沦陷的事情枢密院可还有印象?”
朱能点点头道:“嗯,本公当然知道。倭人今年吃了熊心豹子胆,春夏之交短暂攻陷山东行省的胶州和莱州两府。莱州卫千户所连退百里到青州境内。胶州卫千户所几乎损失殆尽,千户,副千户为国捐躯。”
谢伯温冷哼一声,道:“倒是难为枢密副使你记得扎实!山东行省武备不修,竟然被倭人攻陷土地,虽说很快就被击退,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这位枢密副使还觉得无所谓吗?”
朱能郁闷地回答道:“要说这今年的倭人,真是邪门了。这些海匪流寇往年不过是去抢抢姑苏,余杭这些富庶地区,今年却跑到山东行省去,真是奇哉怪也。胶州卫所也是丢人,还好千户自己战死了,要是没死,老子也要砍了他。居然连倭人都打不过,真是窝囊。”
谢伯温冷冷地道:“英国公是觉得丢了两个州,失了两个卫所无关紧要吗?”
朱能恼火地道:“谢相。你也不用绕着圈子说这事。本公也恨不能宰了山东行省这帮窝囊废。可话说回来,我大新的水师本来就不多,又基本都在江浙一带,山东行省压根儿没有水师,这倭人偏偏是从海上而来。什么时候来?在什么地方登陆?来多少人?根本没法预料,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山东丢两个州死两个千户谢相就心疼了?北元三十万大军南下,我北疆各卫所损失超过十万,指挥使都战死两个,还不得打断牙往肚子里咽!毕竟北元才是心腹大患。”
或许是朱能说的这番话太过彻底,场中的几个人都一时无语。
至正皇帝脸色难看,把御书桌上的白玉麒麟镇纸一推,看着朱能道:“英国公,还真难为你这个大老粗把事情记得这么详细。都被倭人打进来了,你还在这里梗着脖子不当回事。怎么?你是不嫌丢人,还是还真当朕治不了你?”
朱能赶紧躬身施礼,闷声闷气地道:“臣不敢。”
至正皇帝冷冷道:“丞相所言不虚。这北元死而不僵,犯我边境,自然是可恶。而倭人登陆,占我州府,更是亘古未有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朝廷的百万大军,还打不过这弹丸之地的倭人吗?你们是想让朕死后背上一个被倭人占据山河的评价吗?”说到后边,已经是疾言厉色。
谢伯温等四人同时躬身,道:“臣,有罪。”
至正皇帝冷哼了一声,看向谢伯温道:“丞相有什么事直言无妨。今日在这两仪殿上的,都是朝中重臣,也是朕的肱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谢伯温道:“启奏陛下。臣一直有一个疑虑,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因此一直也没提出来。既然今日陛下垂问,那臣就冒昧说一下,还望陛下赎罪。”
“丞相但说无妨。”
谢伯温沉吟一下道:“臣在想,今年倭人一反常态,进犯胶莱两州,是不是因为和北元那边有了勾连?”
此言一出,至正皇帝脸色大变,“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丞相可有什么证据?”
李成山,张达和朱能也大惊失色。如果谢伯温这一猜测属实,那大新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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